61 一尊佛

有兄弟二人,一起学道参禅,师兄谨守佛戒,丝毫不犯;师弟生活懈怠且喜喝酒。有一天,师弟正在喝酒时,师兄刚好从房门经过,师弟就叫道:“师兄!进来喝一杯吧!”

师兄不屑的看了师弟一眼骂道:“没有出息,已经出家为僧,仍不戒酒!”师弟听后,非常不服,也大声回道:“连酒都不会喝的人,不象是人。”

师兄听后气愤不已,反责说道:“请问:我不像人那像什么?”

“你像一尊佛。”师第答道。

这是多么妙的回答,禅师的幽默,一字一句,都能化干戈为玉帛。

62 击碎虚空骨

梦窗国师年少时,千里迢迢的到京都一山禅师处参学,有一天至方丈室请示道:“弟子大事未明,请师直指!”

一山禅师严峻的回答:“我宗无言句,亦无一法与人。”

梦窗再三恳求道:“请和尚慈悲方便。”

一山更威严的道:“我无方便,亦无慈悲。”

如此多次仍得不到一山禅师的开示,梦窗心想:既然与禅师无缘,长此下去也无法开悟。于是忍泪辞去一山门下,往鎌仓的万寿寺叩参佛国禅师,在佛国禅师座下却遭到更无情的痛棒,这给殷殷求道的梦窗,实是一大打击,终于他伤心地对佛国禅师发誓道:“弟子若不到大休歇之地,绝不复见禅师。”便辞去了佛国禅师,日以继夜专与大自然界做静默的回答,一日,坐庭前树下,心中无牵无挂,不知不觉至深更,入庵房欲睡,上床之时,误认无墙壁之处为墙壁,糊里胡涂把身子靠了过去,不料却跌了下来,在跌倒的一刹那,不觉失笑出声,就此豁然大悟了。身心开朗之余,脱口做了一偈:

“多年掘地觅青天,添得重重碍膺物;一夜暗中扬碌砖,等闲击碎虚空骨。”

梦窗心眼洞明之后,感恩之余,便去会见一山禅师和佛国禅师,呈上自己之所见,机智密契,佛国大为称赞,立刻为他印证云:“西来之密意,汝今已得,必善自护持!”

时梦窗年三十一岁。

古今中外禅师有一特色,大都语冷心慈,一山禅师的无方便,无慈悲,实则即方便,即慈悲;佛国禅师的棒喝,更是大方便大慈悲,设无此二师,何有后来的梦窗国师?故春风夏雨,能使万物生长,而秋霜冬雪,更可使万物成熟也。

63 一无所求

宋朝雪窦禅师在淮水旁遇到学士曾会先生。曾会问逆:“禅师,您要到哪里去?”

雪窦很有礼貌的回答道:“不一定,也许往钱塘,也许往天台方面去看看。”

曾会就建议道:“灵隐寺的住持珊禅师跟我很好,我写封介绍信给您带去,他定会好好的待您。”

可是雪窦禅师到了灵隐寺时,并没有把介绍信拿出来求见住持,一直陆沈在大众中过了三年。曾会于三年后奉令出使浙江时,便到灵隐寺去找雪窦禅师,但寺僧却没有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,曾会不信,便自己去云水所住的僧房内,在一千多位僧众中找来找去,才找到雪窦,便问道:“为什么您不去见住持而隐藏在这里?是不是我为你写的介绍信丢了?”

雪窦:“不敢,不敢,因我是一个雪水僧,一无所求,所以不做你的邮差呀!”

即从袖里拿出原封不动的介绍信交还给曾会,双方哈哈大笑。曾会即将雪窦引进与住持珊禅师,珊禅师甚惜其才,嗣后苏州翠峰寺欠住持时,就推荐雪窦任其住持。

今日社会上为求职小事,经常攀亲带故,请托之风比比皆是,如雪窦禅师者,虽有晋升之阶,但弃而不用。吾人若能精勤修学,一日自然瓜熟蒂落,龙天推出,所谓“何患无位,患所以不立”耳。

64 寻羚羊

有六位学僧一起来到黄檗禅师处参学,初见面其中五人皆虔诚恳切地作礼,只有一人故意表示自己是一禅者,他就提起坐具(坐卧的布垫),仅作一个圆相,一句话不说,站立在一旁,黄檗禅师见状就对此学僧道:“我听说有一只猎犬非常凶恶!”

学僧学者禅语回答道:“一定是寻羚羊声而来的。”

黄檗:“你有听到羚羊声吗?”

学僧:“那一定是寻羚羊的足迹来的。”

黄檗:“你有看到羚羊的足迹吗?”

学僧:“那是跟踪在羊后面来的。”

黄檗:“你有看到羚羊的踪影吗?”

学僧:“那是只死羚羊。”

黄檗禅师便退下,第二天在法堂里仍旧事重提,道:“昨天找羚羊的那位学僧出来!”

学僧快步走出。

黄檗:“昨日公案未了,你怎么解说呢?”

学僧一时无语,不知所对。

黄檗:“本想说你是个到家的禅僧,原来只是个义学沙门,知解宗徒。”

黄檗禅师说完,大众认为此一学僧不知强为知,不悟强装悟,冒充禅僧,便将此学僧驱出山门。

禅,是悟的,不是学的。知识可以学,禅,无法学。自古禅僧,你莫以为他举止怪异,言谈奇特,但怪异中有真实,奇特中有常理。若非禅僧,只要一开口,行家面前就知有没有。

禅悟不是装的,禅悟是从自然中流露的。

65 贵耳贱目

唐代朗州刺史李翱非常向往药山惟俨禅师的德行,一天特地亲身去参谒,巧遇禅师正在山边树下看经,虽知太守来,但仍无起迎之意,侍在旁提示,仍然专注于经卷上。李太守看禅师这种不睬态度,忍不住怒声斥道:“见面不如闻名!”

说完便拂袖欲去,惟俨禅师至此,才冷然说道:“太守何得贵耳贱目?”

短短一句话,李太守为之所动,乃转身拱手致歉,并问道:“如何是道?”

惟俨禅师以手指上下说:“会吗?”

太守摇了摇头回说不会。

惟俨:“云在青天水在瓶!”

太守听了,欣然作礼,随述偈曰:“链得身形似鹤形,千株松下两函经;我来问道无余说,云在青天水在瓶。”

今日社会上,人与人初见时,常说“久闻大名”,其实心中可能在想“不过如此耳”,此皆贵耳贱目之人。见面不如闻名,闻名不如死后说好,此皆人之劣根性耳。李翱居高官,性倨傲,以儒者自居,何能忍受药山禅师之冷漠,此即禅与儒深度不同之明证。

66 不信是真谛

有学僧请示慧忠国师道:“古德云:‘青青翠竹尽是法身,郁郁黄花无非般若’;不信的人认为是邪说,有信仰者认为是不可思议,但不知如何才正确?”

慧忠国师回答道:“此是文殊普贤等之境界,非诸凡夫小乘们所能信受,故《华严经》云:佛身充满法界,普现一切群生前,随缘赴感靡不周,而常处此菩提座。翠竹既不出于法界,岂非法身?又《般若经》云:色无边,故般若亦无边,黄花既不越于色,岂非般若?故经本不定法,法本无多子。”

学僧听后,仍不明白,再问道:“此中消息,信者为是?不信者为是?”

慧忠国师提示更高的意境,答道:“信者为俗谛,不信者为真谛。”

学僧大擎道:“不信者讥为邪见,禅师怎可说为真谛?”

“不信者目不信,真谛目真谛。因其真谛,故凡夫斥为邪见。邪见者,何能语真谛?”慧忠国师作了总结。

学僧方悟究竟真理,不易信也。

佛陀初证悟,既慨叹所悟与众生相违,众生认为欲乐为真,佛陀则认为欲乐为假;众生认为佛性真如为无,佛陀则认为是有。故世间之法,莫以信与不信为准,莫不以说好说坏为准,实则是佛道的归于佛道,邪见的归于邪见。

67 禅的妙用

仙崖禅师外出弘法,路上,遇到一对夫妇吵架。

妻子:“你算什么丈夫,一点都不像男人!”

丈夫:“你骂,你如再骂,我就打你!”

妻子:“我就骂你,你不像男人!”

这时,仙崖禅师听后就对过路行人大声叫道:“你们来看啊,看斗牛,要买门票;看斗蟋蟀、斗鸡都要买门票;现在斗人,不要门票,你们来看啊!”

夫妻仍然继续吵架。

丈夫:“你再说一句我不像男人,我就杀人!”

妻子:“你杀!你杀!我就说你不像男人!”

仙崖:“精彩极了,现在要杀人了,快来看啊!”

路人:“和尚!大声乱叫什么?夫妻吵架,关你何事?”

仙崖:“怎不关我事?你没听到他们要杀人吗?杀死人就要请和尚念经,念经时,我不就有红包拿了吗?”

路人:“真岂有此理,为了红包就希望杀死人!”

仙崖:“希望不死也可以,那我就要说法了。”

这时,连吵架的夫妇都停止了吵架,双方不约而同的围上来听听仙崖禅师和人争吵什么。

仙崖禅师对吵架的夫妇说教道:“再厚的寒冰,太阳出来时都会溶化;再冷的饭菜,柴火点燃时都会煮熟;夫妻有缘生活在一起,要做太阳,温暖别人;做柴火,成熟别人。希望贤夫妇要互相敬爱!”

仙崖禅师就这样活用“禅”了。

68 禅的心要

大诗人白居易有一次请问惟宽禅师道:“身口意如何各自修行?”

惟宽:“无上菩提者,被于身为律,说于口为法,行于心为禅;应用者三,其致一也。如江淮河汉,在处立名,名虽不一,水性无二。律即是法,法不离禅,身口意合一而修,身口意皆名心也。云何于中,妄起分别?”

白居易:“既无分别,何以修心?”

惟宽:“心本无损伤,云何要修?要知道无论是垢是净,一切都要不可起念!”

白居易:“垢,可以拂拭,不可起念;净,能无念可乎?”

惟宽:“如人眼睛,物不可住,金屑虽珍宝,在眼亦为病,乌云遮蔽天空,白云同样遮蔽天空。”

白居易:“无修无念又何异凡夫?”

惟宽:“凡夫长无明,二乘长执者,离此无明和执着的二病,是名真修;真修者,不得动,不得忘,勤者近执着,忘即落无明,此为心要云尔!”

白居易有悟,后终于成为佛教实践的行者。

世间一切,有好有坏,有大有小,例如布施,布施多,多功德;布施少,少功德,故一切都有分别。身修则有不杀不盗不邪淫;口修则有不妄语、不绮语、不两舌、不恶口;意修则不贪欲、不瞋恚、不邪见。身口意的修行,当然各各有别。若于真心自性上讲,本自清净,本自具足,何假修证?何有勤忘?故惟宽禅师以此为之禅之心要耳。

69 偷不去

日本良宽禅师,住在山脚下的一间小茅屋中,过着非常清淡的生活。有一天晚上,有一个小偷竟然光顾他的茅庐,结果发现没有一样值得一偷的东西。

良宽从外面回来,碰见了这位鼠贼,就对他说道:“你也许是不远千里而来,我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,但你总不能空手而回,现在我就把身上的衣服当成礼物送给你吧!”

小偷感到不知所以,大概因为太穷,拿了衣服就溜。

良宽身上只穿着内衣裤坐在路边观月,他在心里不断的吟道:“但愿我能把这美丽的月色也送给他就好了!”

世间上不少人用乞讨或偷窃来生活,但从没有乞者和小偷能够发财;世间上的人用种种方法侵占、聚敛,但人生最后究竟拥有了什么?所谓空空而来,空空而去。其实,果真想要拥有世间的话,世间上的清风明月可以欣赏,大地山河可以周游,何必斤斤计较于那一点点的声色货利呢?

月亮是偷不去的,自家宝藏的佛性也是偷不去的,大自然的财富都是我们的,何必要偷取一些小利呢?

70 随他去不管他

有一则现代的禅案。

一位美丽的姑娘,决心要参禅悟道,因此向一位老禅师请教说:“禅师!我要怎样才能参禅悟道呢?”

禅师看看她,心想:这么漂亮的女孩子,尘世里的羁绊纷扰一定很多,如何能参禅悟道呢?因此就教她一句诀:“随他去,不管他!”

当然,禅师过去叫人参禅的方法很多,比如参“念佛是谁?”“父母未生我之前,什么是我的本来面目?”……如今这一句诀,无非是要她止息心外的纷扰,得以明心见性,证悟佛法。而这位姑娘,不负禅师的指导,紧紧记住这句诀,努力地参究。

有一天,有人转告她,男友来找她。

她说:“随他去,不管她!”

不久,美国大学寄来入学通知书,她也不看,说:“随他去,不管他!”

一天,母亲打来电话:“你为留学买的爱国奖券,中了特奖。”她还是一句:“随他去,不管他!”

经过多次的“随他去,不管他!”终于冲破了一道又一道的难关。有一天,无意之中看到她童年时候和老祖母的合照,发黄的相片中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,就是自己。她想:“再过几十年,自己不也一样和老祖母要埋骨黄泉吗?”

一个转念,她冲破了最后一道“生死的关卡”,对她来说,生死不再是那么可怕的事,透过了无常的生死,她悟到不生不灭的究竟安乐。

她的这一悟,比起世间虚妄的所有,价值又高多了。

71 通身是跟

有一次,道吾禅师问云岩:“观世音菩萨有千手千眼,请问你,哪一个眼睛是正眼呢?”

云岩:“如同你晚上睡觉,枕头掉到地下去时,你没睁开眼睛,手往地下一抓就抓起来了,继续睡觉,请问你,你是用什么眼去抓的?”

道吾禅师听了之后,说,“喔!师兄,我懂了!”

“你懂什么?”

“遍身是眼。”

云岩禅师一笑,说:“你只懂了八成!”

道吾疑惑的问:“那应该怎么说呢?”

“通身是眼!”

“遍身是眼”,这是从分别意识去认知的;“通身是眼”这是从心性上无分别智能上显现的。我们有一个通身是眼的真心,为什么不用他彻天彻地的观照一切呢?

72 石头路滑

隐峰禅师向马祖道一禅师告辞他去。

马祖:“向什么地方去?”

隐峰:“南岳石头希迁禅师那里去。”

马祖:“石头路滑。”

隐峰:“竿木随身,逢场作戏。”

马祖允准了隐峰的辞别,隐峰从江西到了湖南专程去拜会石头禅师。

隐峰绕禅床一圈,振动锡杖,问:“是什么宗旨?”

石头禅师不理睬,过了许久,只说了一句:“苍天、苍天。”

隐峰不知所以,不能应对。

不得已,隐峰又回到马祖道一禅师那边,把和会见石头希迁的情形说了一遍。

马祖道一禅师指示道:“你再去,听到石头禅师说苍天苍天,你便嘘他。”

隐峰再到南岳,一依前问:“是何宗旨?”

石头希迁禅师毫不犹豫,立即从口中发出:“嘘!嘘!”隐峰不知所以,又再黯然归来,向马祖报告一切。

马祖不得已,安慰似的说道:“向汝道石头路滑!”

禅,不是依样画葫芦可以学的,禅,完全是“用己心去接师心”的。石头禅师叫苍天苍天,就已说明禅的宗旨不可言说也,隐峰再问,石头禅师嘘嘘仍是不可说也。禅,要在不可说处下手,才是平坦大道也。

73 怎可动心

仰山禅师有一位比丘尼弟子,名叫妙信,因寺中知客师解职,仰山就命她负责寺中接待事宜,寺中大众,也认为非常适合,因为妙信能干、发心,有相当魄力。

一日,从四川来了十七名行脚僧挂单寺中,预备亲近仰山,向其问道。晚餐后,行脚僧们无事,开始讨论佛法,当内容涉及“风动幡动”的问题,互相不能解决,争执吵闹的声音,闻于妙信,妙信也就大声呵斥道:“十七个门外汉,明天走的时候要把房钱饭钱算清楚。”

妙信的威严,一点也不像女人,行脚僧一起默然相对,不知如何是好。妙信命令道:“不要争执,到我面前来,我告诉你们!”

十七个人不自觉的走到妙信的面前,妙信说道:“既不是风动,也不是幡动,怎可以心动?”

行脚僧们一听,顿然眼前一亮,心开意解。

大家商量,不再等到仰山禅师开法堂的时候闻法请示了,第二天全体告别妙信而去。

当初六祖大师为了二僧争论风幡谁动,六祖说:“不是风动,不是幡动,是二位仁者的心动耳。”今妙信禅尼曰:“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,怎可以心动”的举唱,又更进一步。六祖主张把客体主体融和在一起的妙境,今妙信禅尼超越融和,不立主客,所谓动念即乖,此乃更有深义焉。

74 生死自如

普化禅师在临济禅师座下,有一天,他在街上向人乞求法衣的布施,信者用上好的袈裟给他,但他又不接受人们供养的法衣。

有人把此事报告临济禅师,临济就买了一口棺材送他,普化非常欢喜的说道:“我的衣服买回来了。”

普化立刻扛起了棺材,跑到街上大声叫着说道:“临济为我做了一件法衣,我可以穿它去死了,明天上午,我要死在东门。”第二天,普化准时扛着棺材到了东门,一看,人山人海,都想来看此一怪事,普化对大家说:“今天看热闹的人太多,不好死,明天去南门死。”如此经过三天之后,由南门而西门,由西门而北门,再也无人相信普化禅师的话,大家说:“我们都给普化骗了,一个好端端的人,哪里有说死就死?再也不要上他的当了。”

到了第四天,普化扛了棺材至北门,一看,没有几个看热闹的人,就非常欢喜的说道:“你们非常有耐心,东南西北,都不怕辛苦,我现在可以死给你们看了。”说罢,普化进入棺材,自己盖好,就无声息了。

生之可喜,死之可悲,这是一般人的常态,而禅师以生死作为玩笑,说生就生,说死就死,所谓生死一如,即是超越生死,如普化禅师者,即此之人乎?

75 默然无语

黄龙禅师住在净戒寺的时候,有一次,在那里与洞山圆禅师相见,黄龙默然无语,两人只是焚香对坐而已。从下午一直坐到深夜,洞山圆禅师起来说道:“夜深了,妨碍你的休息。”

说完,就走了出去。

第二天两人各自回去,黄龙一回到自住的禅院时,首先迫不及待的向永首座问道:“你当初住在庐山的时候,认识洞山圆长老吗?”

“不认识,只听过他的名字。”

停了一会,永首座问道:“老师这次见到他,看他是什么样的人?”

黄龙答道:“奇人!”

首座退下以后,询问侍者:“你跟老师见到洞山的时候,他们夜间谈话,谈些什么?”

侍者把实际情形,如两人对坐,默然无语的话告诉首座,首座深深呼吸后,喟然大叫一声:“疑杀天下人!”

人与人之间,要用语言文字才能交换思想意见,有时语言文字,把理路越说越混淆不清。禅,不立语言文字,禅师传道,有时扬眉瞬目,有时棒喝笑骂,都是直截了当的教育。如黄龙、洞山二老,虽然无言,岂不已心心相印耶?老首座又何必多疑?不过,由疑亦能入禅也。

76 谁在井中

有一年轻学僧问性空禅师:“什么是祖师西来意?”

性空禅师回答道:“假如有人落在千尺之深的井中,你能不假寸绳把他救出来,我就告诉你。”

学僧说:“近日湖南畅禅师去世,也是像你一样,讲的话不合乎常识。”

性空禅师就叫仰山慧寂禅师把年轻的学僧赶了出去。

仰山后来问耽源禅师说:“依你看,怎样才能救出那井中的人呢?”

耽源反问道:“痴汉,谁在井中?”

仰山无法回答,后来又问沩山禅师道:“老师!依你看,怎样才能救出井中之人?”

沩山出其不意的大声叫道:“慧寂!”(仰山的名字)

仰山应诺。

沩山禅师说:“从井里出来了也。”

以后仰山慧寂曾举这些话告诉众人说:“我在耽源禅师处得命,沩山处得地。”

禅者讲话,不合乎常识,是的确不错的。禅,本来就是超越常识的。一般人思想观念总在事相上解释来、解释去,殊不知这都是妄心上的知见,不是禅心上的体悟。

堕落在万千尺的坑井中,要假他人的绳索才能救得起来,这从事相上去做是多麻烦的事,如果能直下承当,从理上去会,自己跌倒自己爬起来,那真实的世界不是又为自己所有了吗?

77 待客之道

赵州城的赵王特地去拜访赵州从谂禅师,这时赵州从谂禅师正在床上休息,他躺着对来访者说道:“大王!我现在已老迈;虽然你专程来看我,但我实在无力下床接待你,请别见怪。”

赵王非但不见怪,反而对赵州更加尊重。第二天赵王派遣一位将军送礼品给他,赵州一听却马上下床到门外相迎。事后弟子们不解,就问赵州禅师道:“前天赵王来时,你不下床;这次赵王的部下来时,你为什么反而下床到门外相迎呢?”

赵州禅师解释道:“你们有所不知,我的待客之道有上中下三等分别,第一的上等人来时,我在床上用本来面目接待他;第二等的中等人来时,我下床到客堂里用礼貌接待他;第三等人来时,我用世俗的应酬到前门去迎接他。”

有人用“茶、泡茶、泡好茶;坐、请坐、请上坐”的话嘲讽寺院知客的势利,其实并非势利,实则此乃正常人情之礼。世间法中,本来就是在平等法中示有差别。若赵州禅师的待客之道,从禅心中示观不同于世俗的知见,就是高人一等了。吾人做人处世,俗谛乎?真谛乎?真俗双融乎?望有心者一参!

78 珍惜现在

日本亲鸾上人九岁时,就已立下出家的决心,他要求慈镇禅师为他剃度,慈镇禅师就问他说:“你还这么年小,为什么要出家呢?”

亲鸾:“我虽年仅九岁,父母却已双亡,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一定要死亡?为什么我一定非与父母分离不可?为了探这层道理,我一定要出家。”

慈镇禅师非常嘉许他的志愿,说道:“好!我明白了。我愿意收你为徒,不过,今天太晚了,待明日一早,再为你剃度吧!”

亲鸾听后,非常不以为然的道:“师父!虽然你说明天一早为我剃度,但我终是年幼无知,不能保证自己出家的决心是否可以持续到明天?而且,师父!你那么年高,你也不能保证您是否明早起床时还活着。”

慈镇禅师听了这话以后,拍手叫好。并满心欢喜的道:“对的!你说的话完全没错。现在我马上就为你剃度吧!”

我国唐代玄奘大师,十二岁出家时,因唐代出家为僧须经考试及格,其时玄奘年幼,未能录取,玄奘伤心痛哭,主考官郑善果问为何定要出家?玄奘答以要“光大如来遗教,绍隆菩提佛种”,因其志愿宏伟,特准出家。今日中两圣者,古今辉映,亦佛教之美谈也。

79 云门内外

云门禅师去参访睦州禅师,到了睦州禅师的道场,正是黄昏薄暮的时分。云门用力敲着两扇紧闭的大门,久久以后,睦州才来应门,云门道明来意之后,正将一脚跨入门槛的时候,睦州出其不意的用力把门关上,云门大叫:“哎哟!哎哟!好痛哟!”

禅师:“谁在喊痛呀!”

云门:“老师!是我。”

禅师:“你在哪里呢?”

云门:“我在门外啦!”

禅师:“你人在外面,为什么叫痛呢?”

云门:“因你把我的脚关在门里面了。”

禅师:“脚在门里,为什么人在门外呢?”

云门:“你确实把我分成里外了。”

禅师:“愚痴!一个人还有里外之分?”

云门于此言下,好像一鎚击在心上,顿时粉碎虚妄的身心世界,终于大悟。

云门禅师虽然腿被压断,但这一关一合却截断了虚妄纷纭的意识,证悟了内外一如,平等无二的道理。

世间,在禅者的眼中,都是虚妄对待的,内外、你我、善恶、大小等,所以吾人给虚妄对待紧紧束缚,无法超越,而今截断众流,返归本源,统一了内外,超脱了你我,不悟而何?

80 只偷一次

石屋禅师外出,碰到一位陌生人,畅谈之下,不觉天色已晚,两人因此投宿旅店。半夜,石屋禅师听到房内有声音,就问:“天亮了吗?”对方回答:“没有,现在仍是深夜。”石屋心想,此人能在深夜漆黑中起床摸索,一定是见道很高的人,或许还是个罗汉吧?于是又问:“你到底是谁?”

“是小偷!”

石屋:“喔!原来是个小偷,你前后偷过几次?”

小偷:“数不清。”

石屋:“每偷一次,能快乐多久呢?”

小偷:“那要看偷的东西,其价值如何!”

石屋:“最快乐时能维持多久?”

小偷:“几天而已,过后仍不快乐。”

石屋:“原来是个鼠贼,为什么不大大的做一次呢?”

小偷:“你有经验吗?你共偷过几次?"

石屋:“只一次。”

小偷:“只一次?这样『够』吗?”

石屋:“虽只一次,但毕生受用不尽。”

小偷:“这东西是在哪里偷的?能教我吗?”

石屋禅师一听,就往鼠贼的胸部一把抓住说:“这个你懂吗?这是无穷无尽的宝藏,你将此真正的一生奉献在此事业上,毕生受用不尽,你懂吗?”

小偷:“好像懂,又好像不懂,不过这种感受却让人很舒服。”

此鼠贼,深深后悔自己偷窃的行为,进而皈依石屋禅师,做了一个禅者。

奇怪!奇怪!人为什么贪取身外之财,自家宝藏为什么不要呢?